本文是日本英医院捐精试管成功的英妈-蕾,口述分享她自己的故事。未经授权,谢绝转载。 采访 | 素树 口述|英医院成功妈妈-蕾 负责她的医疗助理告诉我 “ 她是单身、通过精子银行买的精子。这个细节,如果她不主动提,不要问,也不要写。” 但采访没几分钟,她却主动提了。她不过32岁,我忍不住追问:“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,难道是女同志?” 她没有迟疑地应了:“对,我就是女同志。不过现在,我是单身。” 曾经的爱人,因为不想要孩子,四年前,她们黯然分手。直到第二次移植前,她的家人对此一无所知。这一路,她最大的感受是“孤单”。人生的诸般况味,她品尝着,却都抵不过“要一个孩子”这朴素而愈发坚定的愿望。 她很真诚,也一直很坦诚,谈她叛逆的少年、抗争的过往,被迫出柜而和父母之间爆发的家庭革命,而想要孩子后,与父母间充满着对抗又体恤的日子。“我一直在攒钱,就为做这件事” 为这,她离开台湾那让物欲肆意的都市,来到大陆一个二线城市的郊区任职,仅仅因为,“这里花费太少了,薪资大多能攒下来。” 她把心,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采访者敞开,我感受到她一眼望见底的坦诚,而这,无非是她对这个世界怀有的善意。这善意,就像一扇门,推开那些偏见和粗俗,也像面镜子,映照出世界的胸怀。 真希望,身边的世界回馈给她、和她/他们,也有更多的善意。 好了,下面是她的口述。 图:移植成功后返回台湾,从空中俯瞰我熟悉的城市。 我是台湾人。1985年的。四年前,我来大陆工作。现在肚里的宝宝有4个月了(在接受采访时),说起来,这一路还有点复杂。 我自己是女同志,就没想过结婚。台湾和大陆的法律,并不允许未婚女性做人工受孕,夫妻也是要有生育障碍才可以。我想要孩子,就只能去国外做。曾经考虑过就近的地方,后来有些政策的变化,就不能去了。无意间,从朋友那里知道美国英医院可以做,也联系到了这家医院的北京办事处。 2014年开始,我在台湾做了基本的检查,身体没问题。10月份,着手在网上找买精子的途径。购买精子的程序有点复杂,需要医生签字这些,我索性交给医院办事处帮着联系。 第一次接触这些,其实心里也很慌乱。但要赶在圣诞节假期前把精子送到诊所,我也硬着头皮一有空就去浏览网站。美国的精子银行网站,可以看到捐精人的国籍、肤色、学历、爱好这些信息,付费之后,还可以看小时候的照片、手写的为何捐精的信等等。"Helvetica Neue" 图:精子银行网站上可以看到捐精者的基本信息 其实之前想过找台湾人的精子,但担心有什么法律纠纷,比如生父要见孩子之类。后来就想,算了,我就不要东方的面孔,就选西方人,隔得那么远,老外也不会跑来给你抢孩子。其实这些,都是多余的担心。 网站上筛选,首先考虑的是血型。我以前并不知道,除了我们惯常说的A、B、O、 AB 血型系统,还有RH血型系统,分为+(阳性)和-(阴性),比如一个人是血型是B+,那就是RH阳性,B型血。亚洲人大部分都是RH +,而白种人的RH -的比例高。记得当时助理Winnie告诉我,要考虑到孩子爸爸的血型,避免对宝宝和母体带来风险。而且,宝宝万一需要输血,他的血型也不能在东方人中太少。总之,我当时就是在一堆信息中,首先排除那些血型不符合的捐精者。 血型之外,要看有没有遗传疾病,他自己、家人有没有得过什么疾病。另外,他的精子有没有被使用过,或者我使用后,别人是不是也可以买。在美国,很多人的精子是开放式的,这就意味着你的孩子一出生,就有几百个兄弟姐妹。我还是比较在意,尽量选没有开放的。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挑选。对了,我还特意不挑西方白人,我肤色白,如果和西方白人混血,孩子在台湾会太过显眼。左挑右选,最后选的是罗马人。罗马人肤色不是完全的白,偏棕色。 图:精子银行网站上,不同肤色的孩子们的笑脸。 一般人工授精会用一管精子,取卵移植用半管。客服一般会建议你买5管,说这样比较保险,而且运送费是一样的。我最终买了4管。就让上天来决定,如果连4管精子也不能成功,那就不要做这件事了。 从挑选精子,到运到诊所,总共花了一个多月。其实买精子的费用,很大一块也是在运输上,因为要通过高压瓶、冷冻的方式才能运。11月份选好精子,12月送到诊所,2015年2月我就去做人工授精。经历了一些忐忑不安,慌慌张张,又怀着期待,总算该我起身去圣地亚哥了。 图:水手的亲吻,圣地亚哥的标志。一路看风景,尽管都是只身一人。 为什么选择人工授精?我才32岁,身体也很健康,我想应该不用到做试管这一步。但那次,却失败了。 人工授精的成功率本来就不高,只有10%-15%的比例。我和自己说:好吧,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,也不考虑钱了,直接做试管吧。2015年7月,我去美国取卵,取了11个,数量并不少,不过质量一般。其中2个变异,后来有2个初期胚,其他都是囊胚。四个月后,我去做了移植。 第一次用Seet法,先植入培养液,再植入胚胎。美国医生Dr. Lyndon Chang很谨慎,会尽可能减少怀双胎的可能。这次失败了。2016年7月再做第二次移植,这次是用二阶段法,先植入初期胚,几天后植入囊胚。记得囊胚解冻后,还做了辅助孵化,G3走到G5了。但这次,还是没成。 连续两次失败,心情跌到谷底。 我失魂落魄似的回到台湾,在新竹找了一家有名的诊所,做更细致的检查,包括基因染色体、宫腔镜。记得当时躺在手术台上,旁边有麻醉师、好几个护理员,医生说如果发现子宫里面有异常,会立刻帮我做麻醉,动手术。 “你的子宫非常ok,完全没有问题,没有过厚、过薄,肌瘤也不多,都是正常值。” 听到医生这话时,我快哭出来了。因为我一直把受孕不成功,归结为可能身体有问题,只有这样,这一切才是有解的。就像你在暗夜里走失,兜兜转转很久,你相信远处有隐约的一线光亮,才能走出来。而现在,这可能的光亮也子虚乌有了。 不知道去问谁,都没有问题,那到底问题在哪里?为什么每次都失望而归?我知道大部分姐妹去做,是因为身体有状况,很难受孕。而我做这件事,完全是因为我身份的关系。 那次是妈妈陪我去的,第二次移植的时候,我姐姐隐约知道了,然后告诉了妈妈。妈妈一直说,一个人生活比较轻松,养孩子好操心。从新竹的医院出来,妈妈就说那不要做了,不要这么辛苦,可能就是没有这个命吧。坐在出租车上,我一路上都在想,到底怎么回事,接下来该怎么办?其实我之前还在犹豫,要不要去做PGS筛查,要不要重新取卵,没想到,命运把我再次扔到谷底的时候,我反倒想通了:那干脆重新来过,就当以前的都没发生! 我想当妈妈。从高中时,我就会梦到自己怀孕,但常常是孩子还没有出生,就醒了。曾经想过和别人一起有个家,有个孩子,但最后一次恋情却深深伤了我。 这一路走来,最常感受到的心情是孤单。刚去的前几次,还没有和女友分手,这样更难过。在加州环球影城,别人都是朋友或者情侣,只有自己形单影只。一个人玩游乐场,一个人乱逛,一个人去吃东西,虽然风景很美,但我只能拍照,再发给她分享。 女友不愿意要小孩,她也说这是我的梦想,也不想阻挠。但我还是很难过。不是说过要一起生活下去么,既然这样,为什么不愿意陪我去?第一次移植回来,我知道,我们已经渐行渐远。第二次取卵,她也没有陪我,而选择了另外一个行程。那年11月,我们就分手了。 说起来,到现在,我交往过四个女友。其实每次在一起,我们都会构筑自己的未来,有房子,有孩子。可每当我真正要实施的时候,她们就退缩了。她们只是要交往之中的甜言蜜语和理想,并不愿意承担真实生活中的责任,可既如此,当初为何要答应我。 我不再对别人存幻想了。其实年龄也不小了,想想现在有了孩子,等孩子上小学时,我也快40了。所有不要再等了。而且再重新经营一段感情,是多么累的事情。 我一直的想法就是,攒够了钱,就去做这件事。但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波折,预算也大大超支。家人总劝我回台湾,但台湾的消费高,我家在市区,随便走两步都能让你花钱。这里公司薪资比较好,而且我们在工业区,附近都是村,周末才进趟城,我一周都花不到500元,工资很容易攒下来。钱不够,停一停,攒够了,就再试试,我就是这么想的。 其实,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太过自负了。最初失败后,我也从台湾带中药来喝。第二次移植后,我就按医生推荐做温灸,喝口服液。这样调理了几个月,2017年1月我再取卵,只有6颗,不过级别还不错,有两颗走到囊胚,一个G5,一个G6。本来还想用二阶段法,但医生说PGS筛查都过关了,先放一颗试试,如果不行下次再放两颗。 失败过几次,每次我都挖空心思的想,到底是哪个环节有疏漏。第一次失败,是因为移植完就直接回了大陆,没休息好?那第二次移植完,我在机场申请了轮椅服务,然后回到台湾的家里,一直卧床了一周多。 第三次移植,既然以前的都不行,不是说心态很重要么,那我就尽量放松吧。妈妈老打电话来问,我都会发火,不是说不提这个么,我就是要放宽心,不再去想,也不会向上次那样疯狂的每天用验孕棒,我一根都不用,你还老来提醒我。 以前每次去美国都是一个人,很容易胡思乱想。这次正好有朋友去La Jolly玩,我做完移植就去和他们会合了。我们海边看到了成群的海豹、海狮,慵懒的一家一家的躺着晒太阳。 图:海边看到了野生的海豹海狮,也是在这里,触摸到了可能有好结果的讯息。 就是在拉霍亚海滩的时候,走了好长的路,我们在一家店吃松饼,我上洗手间,发现裤子上都是血。那是移植完第八天,我吓傻了,好紧张。赶紧上英妈群问别人,有的说不要担心,可能是着床成功,初期大部分人会有出血。我心里又忐忑,又期待。 第二天回到诊所,去医院抽血,报告出来了,护士看了HCG值,说恭喜我。其实我大概也猜到了,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我问是真的么?她说是。我是外冷内热的人,在人前也不敢表现得太外露。等到出了诊室,只有我一个人了,拿着那张纸,眼泪就下来了。 终于,等来这一天了。 之后的一切算是顺利。怀孕第八周时在大陆做过一次产检,但给我印象不太好。去过美国医院,会觉得美国比台湾好,去过台湾,再看大陆,就觉得大陆的医院还是要加油。我还是决定回台湾产检。这会比较折腾。每次回家要么从深圳,要么从香港走,总得六七个小时。 在台湾还是流行月子中心,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去住上一段时间。因为一天六餐,孩子有人照顾,还有养育讲座、医生看诊这些。我上次回去也选好了,离爸妈家也就七八分钟。我妈妈比较紧张,有事没事就告诉我,她又准备好了孩子的枕头、被子啊这些东西。 一切都准备好了,我们都在等着孩子的到来。 图:来来回回的空中旅程,终于有了好结果。 爸爸妈妈知道我怀孕是高兴的。我想他们和我都断不会想到,会有这一天,他们坦然接受我的身份,和以这样的方式得来的孩子。 从小,在父母眼中,我就是叛逆的。爸爸常说我独立过了头。他在家里是威权的象征,管得很严,希望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中,但我又恰好又是不服管的。我上大学时,去了台湾南部,研究生又往更南部去了。爸爸的朋友说:“你女儿越跑越远,该不会一工作就跑到国外去了吧。”后来,我真的跑来大陆工作了。 其实小时候,我们都生活在异性恋的教育氛围里,会自然地喜欢异性。那个时候,我也会去喜欢异性,但越大,就越发现其实自己更喜欢同性。高中时,我有个交往的对象。当时流行一个叫“爱情公寓”的网站,我和她一起在网上盖房子,买小宠物,布置房间,互相写日记。 家里只有一台电脑,很偶然,姐姐看到了我的日记,她打印出来给妈妈看。妈妈又惊又怒,不知如何是好,不过她还是采取柔性的政策,劝说我赶紧刹车。但我有自己的主见,何况这件事,我迷茫过、挣扎过、经历过太多心理的阴郁,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内心,所以只能是她讲她的,我做我的。 记得有一天,我在客厅看电视,爸爸气冲冲地从楼上冲下来,把日记扔在我的脸上。我很害怕,不敢讲话,我越沉默,他就越生气。我听到他冲去拿高尔夫球杆,边骂边挑杆子,然后冲过来就朝我的头挥下去。现在回想起来,记不得当时的疼了,只记得妈妈和姐姐跪下来,求他不要再打,又求我赶紧开口。我很倔,最后爸爸气得夺门而出,妈妈和姐姐在楼梯口查看我的伤口。但我心里也是有气的,明知道爸爸这么严厉,她们还要向他告状。 从那次事件后,我的生活都是被监控的。大学考到外县市,爸妈还常打电话来,我告诉他们我在图书馆、在宿舍,其实都是撒谎。那时考的大学,就是女友在的城市,我也是为她而来。我告诉爸妈我不再那样了,其实哪里可能改变? 再到读研究生的时候,我和父母都心照不宣了。他们似乎知道我改变不了,也不敢对我讲。我也不敢去触碰这话题,毕竟那时经济还不够独立。我交往过的女友,每次,爸妈总会打电话去威胁对方,让她们离开我。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监控了我的手机,总之他们总能找到别人的号码。 和姐姐的关系也很糟糕,好几年都是这样,连话都很少讲。直到研究生期间,有一次她从家里给我打电话,正式向我道歉,我哭得稀里哗啦的。我说,我原谅你了,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错,没有病,也没有不正常。 对我们来说,同志的身份,从模糊意识到确认、到接纳自己,也要很长的时间,要了解很多的资讯。我大学时认识了一位老师,她也做心理辅导,我问她我该怎么做,才让父母不那么排斥我。她支持我,也是通过她,我认识了一些支持同性恋的机构,还加入了台湾同志咨询热线协会,和那些伙伴们一起参与社会运动。 爸妈是五十年代末的人,我可以体谅他们不能接受同性恋,因为观念、接受资讯有限。妈妈算是无可奈何接受的,因为她知道我确实改变不了。研究生快毕业时,有次我带爸爸参加一个活动,他不愿意,被我逼着去的,其中有同志父母的演讲。回来后他跟我说:“我会接纳你,其实也不算是真正接纳,我就是怕你会去自杀。”他也去找了他信任的人、我们的家庭医生,问他为什么会这样。医生说,这是基因的问题。 父母的态度真正转变,还是我带女友回家之后。他们还挺喜欢她,因为看到我们相处的过程,女友很照顾我。他们就觉得,即使我不会成家,也还是有人可以互相照顾。但他们还是不愿承认,就认可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。爸爸说,你们就这样就好,不要想着去组成家庭,去生小孩。其实他在内心还是不能释怀,只是这么长时间走过来,他也渐渐了解同志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都是负面的,是不正常,会有情杀、艾滋病。他发现同性恋也可以读到高学历,可以自己赚钱,也可以过得很好。 台湾的社会,对同性恋的态度分成三派。一派漠不关心;一派很支持;另一派是激烈反对,那些反对的看起来是信教的人。台湾明年有可能通过同志婚姻合法化。因为这一二十年社会都在呼吁,同志婚姻不合法是违背宪法的,所以督促政府去修法。但即便合法,是否允许拥有孩子,也要看开放到什么程度。我知道,加拿大是支持同志家庭可以拥有孩子。 图:为放松心情,还买了《秘密花园》画册来描色。 其实爸爸是到我做第三次移植时,才知道我在要孩子的。尽管他和妈妈开始时的态度一样,希望我放弃,担心我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。他还是跟妈妈说,不要告诉我他已经知道,怕我有压力。他们都是一边反对,一边支持,内心也很矛盾。 怀上后,爸爸妈妈都很开心。当时PGS筛查是男孩,但现在B超还没有照出性别来,我爸爸还很紧张,说,不是说是男宝宝么,怎么现在还照不出来。医生说孩子的两条腿夹得紧,还看不出来。孩子跟我姓,我爸爸会觉得这个孩子就是来传宗接代,延续香火的。 我还担心他们怎么跟亲戚朋友讲。但让我很意外的是,他们就很自然的跟别人讲:我女儿就是不想结婚,不想有婆婆啊,她就是去美国做的,怀的还是洋宝宝。只是没有提及同志身份。 有次回台湾产检,去见我外婆,舅舅。结果妈妈果然忍不住,离开前她就讲了。外婆很惊讶,没见我结婚啊。妈妈很坦然地说:现在有孩子就是有了,不需要找另一个伴侣了。 台湾的朋友都很恭喜我,他们知道,我也期望了很多年。 走过这一路,我相信,只要你坚持,别人会因为你的信念慢慢转变。爸爸妈妈,从激烈反对到接纳,也用了这么多年。人生不就是这么不容易么。做试管,很多事都是我独立完成的,我也不去麻烦别人,像现在爸妈劝我回台湾,他们好照顾。但我想,还是不要把这个甜蜜的负担扔给他们,我可以独立生活,可以一个人带孩子,可以承担坚持自己梦想的结果。 你问孩子以后问起来怎么回答。我想,我会如实说。他有妈妈爱他,有那么多家人爱他,即使没有爸爸的角色,这些深厚的爱,也会陪伴他健康成长。 后记:这篇英宝记很早就完成了,出于当事人身份的特殊性,我们一直没有发表本文。 直到昨天,2018年4月9日,晚上8:55分,蕾的孩子出生了,是个漂亮的小男生,3486克!再次征得她本人的同意,我们决定发表此文。每一个为成为妈妈而付出的努力,都值得喝彩!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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